在熏香的作用下，我沉沉睡去。

只是我又梦见前世临死的那一天。

也是这样的寒冬腊月，不，那年冬天，比这更冷。

外头嚼舌根的丫头们说这是十几年来最冷的冬天。

我被锁在最偏远最阴冷的院子里苟延残喘。

屋子破破烂烂，窗户破了一个洞，门的缝隙大到可以钻进蟑螂。

冬天是真的难熬，冷风呼呼的灌了进来。

吹得我浑身冰冷。

本来被接连几天的高烧烧的迷迷糊糊，冷风一吹，我顿时清醒了几分。

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来，离得越来越近。

也越来越清晰。

「姐姐，你说的是真的吗？」

「那当然！我从前是二小姐院里的，二小姐的那些事我都知道！皇上还是摄政王那会儿，经常翻墙爬树来找二小姐，有时候夜里还来呢！二小姐抚琴，皇上就仰在树干上边喝酒边赏月，十分浪漫！」

小丫头的声音利落清脆，就像窗外的小鸟叽叽喳喳听起来很热闹。

给这久未人至的地方添了点儿人气。

我思索片刻，从前伺候沈宁月的贴身丫鬟应该都随她入了宫，沦落到在沈府当粗使丫鬟的也就只有那个，从前叫青芙的。

想到这里，我勾了勾唇角。

看来，我的记性还不算差。

这样的一个人，我都还记得。

青芙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尖利。

听起来就像指甲划过茶盏一样，叫人无端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
可渐渐我却分不清，究竟是她的声音叫我恐惧，还是她说的话使我如此骇然。

「我这里可还有庄陈年旧事呢，大抵那些当事人都忘了，就我还记得。」

「喏，这院子里关着的人，是从前的沈小夫人，太后亲封的濮阳郡主，出身陈藏江家。」

「想当初就是把整个京都都翻过来，也再找不到像她这样尊贵的世家女了，那会儿沈老将军也不过五品而已。」

「后来她坏了名声，都说她与人私通，外头传的是沸沸扬扬的。都这么说，但都没看见，俗话说捉奸捉双，但是沈家愣是为了一个汗巾就说沈小夫人与人私通。」

听到这里，我心下一凛，努力撑起身子，把耳朵贴的离窗户更近，想要听得更清楚。

只因为青芙说这话的时候，声音顿时小了许多。

几个丫头激动不已，连声催促让她接着说。

「要说这沈小夫人，不对，不该这么叫了……江氏，那次就是皇上夜半翻墙，又靠在树上，被一个外院的丫头给看见了。」

「正好那会儿京都突然来了个采花大盗，专挑官宦人家的女子动手，江氏吓得不行，立刻就集结府兵搜查。」

「结果，就在她的屋子里搜到了个男人用的汗巾。那汗巾上是二小姐绣给摄政王的，所以……江氏偷人，许是谣传。」

丫头们默然，片刻有人叹息一声。

手背感到湿意，我低头一看，滚热的泪珠砸下，又迅速的滑落进手指的缝隙中。

从前***纤长的手指如今变得红肿不堪，红紫的冻疮传来难耐的痒意。

我楞楞地看着，原来，是这样啊。

毁了我，毁了江家女子名声的，所谓江令仪偷人的事情，原来是这样的啊……

我恨的目眦欲裂，呼吸急促，一口气没喘上来，就这么气死在了病榻上。

许是怨气迟迟不散，我的灵魂还漂浮在空中。

我看见一群人乌泱泱朝这走来，看见为首的太监捧着一卷懿旨，十分威风。

他们推开房门，见我没了气息，还是宣读了懿旨。

沈宁月今日封后大典，该是忙的脚不沾地，她还抽空下旨赐死我。

可惜了，沈宁月，我的命我说了算。

阴官许是没见过我这么难缠的怨鬼，嘴皮子都磨破了。

「你生前功德无量，转世投胎自然是万千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命，何苦执着于此呢？」

我也同样的不理解。

「我一生，没有做过一件坏事，没有害过一个人。我赠银百两助了悟大师建成寺庙，我买义坟安葬那些死无葬身之地的人，我开设救济堂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，我让他们吃饱穿暖读书学技。为什么到头来我却要蒙受不白之冤，苟且而生，气绝而死。为什么？」

阴官沉默不语。

「我只有一个心愿，传闻阴间有个溯洄镜，可以将亡者一生经历重现。生是个糊涂的人，死，我不想再做一个糊涂鬼，便是永不轮回再不做人，我也要看清楚我这稀里糊涂的一生到底是因为什么。」

阴官只好认命般的领我去了溯洄镜前。

我这才终于，以上天的视角看见了我那荒诞不经的人生是如何上演的。

小说《江氏令仪》 第3章 试读结束。